科举官途_分节阅读_175

铜城老百姓自从被攻破过一次城门后,其实就一直生活在那种阴影里。他们对自己不安定的生活感到不自信没有安全感,对铜城的军队没有信任感,对瓦剌人更是充满了恐慌和畏惧。可是这个时候不像现代社会,你在一个地方待的不舒服,你可以搬家离开这座城市。在这个充满压制的封建王朝里,作为普通底层老百姓,随意去哪里都需要路引,将人口绑定在土地上的户籍制度,更是不会允许他们随意逃亡搬迁。所以即便充满了恐慌,但是依旧只能在这座边塞之城中小心翼翼地活着。

而现在,林清带给他们的胜利,让他们第一次有了一种安定感,所以他们对这个故事百听不厌,每听一遍,都是在安抚他们慌乱疮痍的心,让他们有了一种自信和勇气,相信在大明的庇佑下,他们是可以获得一种平稳安定的生活的!

老百姓们听到这个故事是喜闻乐见、喜笑颜开,而当这个故事传到秦雪容耳中时,简直就是晴天霹雳!

她就说,难怪昨天晚上林清裹着夜风回来后,匆匆看了他一眼,就去了书房,原来是身上受了伤!难怪他站在她床边稍远的地方和她说话,原来是知道她嗅觉敏感,怕她闻到血腥味!

这个骗子!还和她说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!

若不是今天她听到了别馆中两个帮佣的对话,她还被蒙在鼓里!

昨夜林清一夜未合眼,又加上流了一些血,人就有些虚弱了,等到醒过来的时候,天光已经大亮,差不多是到了用午饭的点了。

摸摸肚子感觉到腹中有些饥饿难耐的时候,却听到耳边传来了秦雪容的声音:“夫君,可是要先起来吃点东西了?”

林清书房后头有个小床铺,用来看公文困倦后小憩之用,这还是林清到了铜城后第一次和秦雪容分开睡觉。

因为刚刚醒,林清头脑还不是那么清醒,也有些忘了自己手臂上的伤,一边应下秦雪容的话,一边就准备抬手穿衣,谁知道牵动到了伤口,忍不住:“嘶——”地一声吸了一口气。

秦雪容看到这一幕,还有什么不明白了,连忙挺着个大肚子接过林清的衣服,服侍他穿衣。

林清从没让秦雪容做过这些,况且她还挺着个大肚子,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还是让墨竹进来帮我吧,我手臂上只是些,”说到这里,林清顿时止住了话头——哎呀糟糕,昨晚还说自己一点事儿都没有,现在可不就是穿帮了?!

林清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秦雪容,见她只是专心服侍他穿戴衣物,脸上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,仿佛一点都不惊讶于他的受伤,心里知道她是已经听说了,不由得表情有些讪讪:谎言拆穿地太快,老婆好像生气了怎么办?在线等,挺急的!

等林清全部弄好之后,秦雪容抬起头来看向林清略显憔悴的脸庞,看到他好看清俊的脸庞,看到他温柔和煦的望向她的眼神,忍不住鼻头一抽,眼泪珠子就滚落了下来。

她太害怕了!眼前这么好的人,竟然昨天晚上有一瞬间危在旦夕!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场景,秦雪容就感觉到头晕目眩,心脏一阵阵紧缩!

林清那么好的人,应该长命百岁,有着自己绚烂的一生!她如何都无法想象,生命中失去林清会是怎么样的一幅景象。过去没有林清的岁月仿佛已经变得模糊,和林清成婚后那才像她人生的篇章真正被翻开一样!往后的岁月中,每一刻的幻想和规划,都有林清的身影,没有他,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意义?无论如何,都不能失去这样好的一个人!

秦雪容突然靠在林清右边的怀中,泪水潸潸而下,手臂紧紧缠绕住林清的腰,一刻不想分离。

第一百四十七章:悲喜交加

“快,快,将热水送进来!”接产的产婆揭开一点点厚毡子,站在门口大喊道。

别馆中早就乱成了一团,不断有人往产房门口跑,将热水一盆盆送进去,过了一会儿,又有人将一盆盆血水往外端,林清虽然知道这是稀释过的血水,可是头皮还是一阵阵发麻,站在产房门外,心“砰砰砰”直跳,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。

“姑爷,要不您还是去屋里等吧,这里实在太冷了!”绿云端着脸盆出来的时候,看到林清还在窗下面等着,脸都有些冻青了,忍不住劝到。

她家少夫人是从昨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羊水开始破的,当时大家就慌慌张张得将产婆叫过来,准备生产。可是产婆说还没到发动的时候,吃些东西,一会儿好有力生产。

林清就一直从傍晚一直陪到半夜,不停地讲话来缓解秦雪容的紧张。讲到最后,秦雪容都忍不住道:“夫君,其实妾身倒是还好,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?妾身看你额头上全是汗。”是啊,说是说林清安抚秦雪容,可谁知道那个时候,林清自己倒是越说越紧张,还强力按压住自己的这种紧张感,想要让秦雪容放松,最后搞得自己额头冒汗,手脚颤抖不已。

一直到后半夜秦雪容才开始真正发动起来,只是秦雪容生性坚毅,一开始的阵痛还能忍,不像有些世家娇娇女,一点疼都受不住。还能听从产婆的指挥,忍着疼扶着林清的胳膊在屋内走动,据说这样可以有助于生产,后面还吃了一碗燕窝。因为身体上的疼痛,秦雪容实在是食之无味,一边吃一边淌眼泪,林清看着心疼不已。

等到产婆说可以躺在床上准备生产的时候,将林清给赶了出去,林清想在旁边陪着,但是这里的规矩就是如此,就连秦雪容也是希望他出去等,林清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出去等了。

可是林清也实在不放心在屋里等,所以就在产房门口徘徊。此时正是北方冬季正冷的时候,又是大半夜的,不过是在外面站了一个多时辰,林清浑身上下已经是冰凉。可是内心的焦灼让他忘记了自己身上的寒冷,只能来回踱步,不停地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,心中一片慌乱。

他可以在战场上镇定自若地指挥,可以在朝堂上和那些老狐狸唇枪舌剑、寸步不让,那是因为这些他都可以算计,他都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走到了哪一步,可以分析出各方的态势,最终求得最大的胜利。

可是在生孩子这件事上,林清心中是知道很多关于生育的知识,也知道在这个时代下能安全生下一个孩子也是非常难的一件事。如果说现代的孕妇一旦自然生产不行,还有剖腹产,还有外科手术可以救命。那么在这个年代,女人生孩子就是应了那句老话:在鬼门关走一圈!

林清此刻脑海中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:万一胎位不顺怎么办?万一失血过多怎么办?万一秦雪容无法调节自己的内心后继无力怎么办?万一护理不周、细菌感染了怎么办?仿佛每一种想法都会指向一个非常危险的方向,让林清无法冷静下来。

或许不同于一般的男人,天生就没有对生儿育女有过太多的想法。林清上辈子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时候,他也曾经对生育有过恐惧,看过一些相应的视频和文章,因此也加深了对女人生产不易的理解。林清不认为自己不喜欢孩子,尤其是一个自己的孩子,但是前世他一直到三十岁,都没有做好准备去做一位母亲。有一部分的原因可能是来自于现实,还有一部分原因,遵从内心来讲,可能是来自于自身对生育的恐惧以及对孩子的责任。

虽然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活了二十多年,自己是一个男人的角色已经深入自己的内心,对上辈子的很多事情已经慢慢开始淡忘,很多时候他已经觉得已经适应了在这个年代的生活,找准了自己的定位、自己的目标。可是在秦雪容生产的这一刻,很多想法纷至沓来,足以可见,林清他有多重视秦雪容和这个孩子。

如果说之前林清偶尔还会在这个世界上有那种不安定感,但是秦雪容和这个孩子的到来,让他终于摆脱了那种并非此界人的感觉。这几个月来的陪伴,纵使没有和这个孩子见过面,但是林清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他对这个孩子的爱,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感觉,活了这么久,从未体验过!

所以虽然林清为了这次生产,已经准备了够长的时间,所有的一切生产的东西都要开水消毒,事先还一本正经地做了几次演习培训,就算是请来了铜城经验最丰富的产婆,也是被林清的那一套套规矩说的头大。但是没有办法,谁让此人是巡抚大人,只能心中暗暗腹诽,可能是京城里来的贵人,所以就连生产也和普通富人家的不一样吧。

“啊——!”一声女子的喊叫声,刺入了林清的耳膜,林清立即走到了木窗下,有些焦急地往里面喊话:“雪容!雪容!你怎么样?”

然后那声短促的喊叫之后,秦雪容的声音再次陷入到了沉静中,林清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。

虽然林清有和秦雪容讲过,生产的时候切记一直大喊大叫,将自己的力气耗尽,可是现在得不到里面的回应,他更是心焦。

从正式开始生产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,可是却一直没有听到好消息,林清的脸色越来越凝重,忍不住双手哈了一个口气,狠狠地往自己冻到发麻的脸上搓了搓。

墨竹看到自家少爷紧张成这样,也是有些哭笑不得,这女人生产是常事,虽然是少爷第一个孩子,但是也不必吓成这个样子吧?

其实也不怪墨竹此刻的这种想法,最主要的原因是自从墨竹跟了林清后,虽然林清年纪不大,但是在墨竹眼里一向是沉着冷静的。跟了林清这么多年,也算是大风大浪见过些市面,从来没有看到过林清这手足无措的一面。

“哎呀!夫人您再用点劲,已经看到头了!”产婆惊喜的喊道。

秦雪容原本已经疼到有些脱力了,可是听到已经看到孩子的头的时候,精神忍不住一怔。

站在窗下面的林清自然也听到了产婆的声音,快步又靠近了些,冲着里面喊道:“雪容,看到孩子头了,说明胎位很正,你要放心,再使劲,马上就能”

林清还没说完,就听到里面秦雪容大喊了一声:“林清你给我闭嘴!!啊——!”

林清一下子怔在原地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过了一会儿才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墨竹:“墨竹,我是不是,说了太多的话?”

墨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,小声道:“少爷,这两个时辰,您可真没少讲话啊。里面一有动静,您就跑过去说,可能少夫人现在比较心烦意乱吧”

秦雪容和林清成婚三年了,两人可以说甚少红过脸,有了这个孩子后更是感情好了很多。再加上秦雪容本身自己就有世家贵女的气度,别说对林清这样说话了,就是使小性子的时候都比较少。

“雪容她中气十足的,说明现在一切都好,一切都好。”墨竹万万没想到,林清听到这声吼,非但没有生气,反而笑眯眯得夸赞,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

林清这句话刚刚落下,突然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,产婆高兴道:“生了,生了!”

林清再也不能等待下去,还没等到里面人开门,就想冲进去,没想到里面的门也同时被绿云打开了,林清劲来不及收,一个踉跄,竟是扑在了地面上。

绿云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赶紧上前将林清扶起来:“少爷,母子平安呢!少夫人给您生了一个大胖小子,有些脱力现在睡过去了。”

林清听闻此言,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,此时产婆也抱着孩子从里间出来了,笑着给林清行礼道:“恭喜林大人,喜得贵子!”

林清小心翼翼地抱过这个襁褓中的孩子,那孩子太小了,胎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,小脸红彤彤地皱在一起,眼睛紧紧得闭着,看不出像谁,现在这个样子也完全谈不上好看。可是林清却觉得,这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孩子了。

孩子刚刚出生不过六斤七两,抱着就软绵绵的一团,林清虽然拿着枕头练习过一阵子抱孩子的技巧,可是现在他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,双手都感觉僵在那里,不敢用劲。

稳了一下,林清才小声道:“墨竹,给大家赏钱,这个月照顾少夫人的,统统赏五两银子!”

不等那些下人惊喜地道谢,林清就让人都散去领赏银,自己则抱着孩子进了里间,去看秦雪容。

此刻秦雪容已经沉沉睡去,想必刚刚生产完已经清理过了一遍,里衣被褥都换了新的,但是产房里还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。

林清记得自己一开始一直坚持要陪同秦雪容生产,还多次劝说,但是秦雪容每次都拒绝。后来实在被林清逼急了,她才说出了自己的心声,原来是不想自己生产时候太过狼狈难看的样子被林清看到,吓着她。

林清将孩子轻轻地放在秦雪容旁边,看着一大一小的睡颜,林清忍不住在秦雪容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:“辛苦你了,以后你们两个就是我的大小宝贝,我发誓我会永远守护你们!”

秦雪容生产完天色也亮了,林清又陪了一段时间后那种兴奋激动的心情才消退下去,静静地退了出去,准备去书房小隔间里休憩一下。

没想到林清一出来,墨竹就一脸凝重地递给了林清一封信:“少爷,是林家村过来的信,好像是家里不太好。”

林清一听是林家村,还说家里不太好,心里就是一咯噔,来不及走到书房,立刻将信件拆开,看完之后,整个人呆立在原地,久久不语。

人生就是如此悲喜交加,林清在这一天有了他这辈子的第一个孩子,是比他中状元还要高兴的大喜事;而也是在这一天,他接过了林家村那边的报丧信,才知道在两月前,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恩师荀夫子,去世了。

一天之内,尝尽世间百味,所谓悲喜交加,也不过如此了。

第一百四十八章:焦虑

“夫君,夜深了,要不早些安歇了吧。”秦雪容已经出了月子,到底年轻,做月子的时候林清照顾的也好,所以恢复的不错。

因为家中父母长辈都不在身边,虽然请来的护理嬷嬷有说女子做月子时候,男人要避着,不能同房。但是林清还是固执地在房间里加了一张床,好方便他平日里看孩子照顾秦雪容。

林清公务繁忙,为了节省时间,干脆连自己办公的书桌都搬到了外间,随时随地可以进去看看他们母子两个。

之前秦雪容产后虚弱的那几天,林清是极大地压缩了自己的办公时间,很多不紧急的事情都推后处理,现如今自然是公务堆积如山,再加上林清心中另有想法,更是觉得时间上不够用了。

“没事,你和小狗子快去睡吧。我这儿还要一会儿呢。”

“小狗子”是秦雪容怀孕时,取笑林清给孩子乱取的乳名。以前秦雪容一直不知道原来林清还有个乳名叫“二狗”,还是有一次张氏不小心说漏嘴的时候让她给听到了。当时快要生产的时候秦雪容情绪有些焦躁,林清为了安抚她给她安排点事情做做,就让她去想孩子的名字。

秦雪容花了好几天时间,才和林清商议好,如果是男孩就叫“林修远”,取自《楚辞·离骚》中的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”。林清知道自己的志向并非一朝一夕之事,很多事情可能他有生之年无法看到,但是他的后代有可能会做到。“修远”二字,也是提现了他的决心和意愿,哪怕前路漫漫,他也终不改其志!

当时取了男孩名已经花了好几天时间,林清又紧接着让她去想女儿的名字还有小名是什么。秦雪容当即就有些不乐意了,毕竟想名字这种事,一般都是父亲去操心的。他倒好,全都甩到她这里来了。当即就有些抱怨道:“夫君乳名不是二狗子吗?那孩子乳名就叫小狗子好了。”

没想到本来是一句气话,林清听了却是立即点头同意,还连连夸赞秦雪容急智。秦雪容原本以为林清当时只是为了哄她开心,胡言乱语的。谁知道等孩子生下后,林清还真的一口一个“小狗子”的叫,一开始秦雪容还不习惯,叫了几天倒是也叫上口了,干脆也就不纠正了。

秦雪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怀孕的时候是怎么了,脾气焦躁的很,很多在闺阁中一直受到的教导和修养都被她抛诸脑后,再加上林清非但不制止,还一直纵着她,倒是让她现在想来颇有些不好意思,对着林清也更加体贴了几分。

一直到这两天出月子了,秦雪容才知道在她生产的那一天,林清接到了他恩师的报丧信,想到林清这一个月来生怕她忧思忧虑,让下人都瞒着她,她又出不了门,林清也还是一如既往,只是偶尔抱孩子的时候走神,倒是真将秦雪容给瞒了下来。

如今知道这个事儿,秦雪容心中也是满是心疼,除此之外,心中也有些隐忧。在古人的想法里,一则一个好的生辰八字仿佛一出生就注定了些什么;二则也很讲究天象或者是一些巧合来断定这个孩子以后是吉是凶。

而她刚刚生产完,林清这边就收到了恩师的报丧信,若是在有些人眼里,这就是不吉。

所以秦雪容在这件事上也是非常忐忑,担心林清会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,从而不喜这个孩子。只是想到林清这么多天的表现,又将这个想法给按了下去,觉得自己有些胡思乱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