科举官途_分节阅读_159

还不如就先按下这口气,好好经营,自高首辅离开之后,林清是帮着太子接手下了高首辅一大半的势力,只是这些人要么先假意屈服黄党,要么还没有办法化为己用。毕竟一口气吃下太多东西,可能并没有一下子助长自己的实力,反而会有很长时间的消化期,需要他来理顺、安置妥当。虽然目前看来,黄党是如同烦人的水蛭一般,在吸林清的心血,但是反过来想,因为他们也是开放私营铁冶的既得利益者,他们更会顺着林清全力推行此政策,那么就算一部分的银两被他们贪过去了又如何?一时间之间的得失,还远没有到分出胜负高下的时候!

林清按住了秦雪容的双手,将她拉倒了桌前坐下,低声笑道:“娘子的主意非常好,不愧是女中诸葛!”

秦雪容有些诧异,没想到自己的话林清还真的听了进去,生怕影响了林清的判断,连忙描补道:“不,刚刚也是妾身的胡言乱语,夫君自会有自己的判断。”

林清确实越发地欣赏秦雪容,她的聪慧伶俐绝非一般内宅妇人所能比的。这一个月来,光是林府上下,就被她整治的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的,仆役们各司其职,家中各项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,墨竹都比以前做事更加仔细小心了一些。就连一开始对秦雪容有些想法的张氏,也早就消除了芥蒂,对她称赞有加。可以说,秦雪容管家的本事、人际交往的能力,林清都是大写的服。

“娘子不必自谦,确实如同醍醐灌顶,让我知道了下一步该怎么走。若是娘子你和我同朝为官,可最好不要成为对手,否则可真的是大大的麻烦!”

“没发现夫君平日里翩翩君子,说起胡话来倒是和外头人一般似的。”

“哪里是胡话?句句肺腑之言!”

..........

夫妻两个说着话,一起相携走向了床榻,一夜好眠。

林清心神松了下来,满腔的怒火消失于无,找到了目标,振作起了精神,再次谋划起来。

第一百三十一章:反击

时光如流水,一晃就是两年。

这一年是林清在官场上混的第四年,这一年正好林清二十岁,刚及弱冠之年。很多人弱冠之年的时候,还在科举道路上艰难跋涉,可是林清已经在京城官场上混迹了那么久,论起来这也是有点老资格了。

可惜的是,和前两年林清的高歌猛进相比,这两年他的存在感一下子被压得极低,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老老实实做他该做的事情,不出格、不逾矩,仿佛以前的锋芒毕露只是假象,如此佛性的林清才是他的真性情。

原本大家都认为林清会成为永康帝的新宠,可谁知道,照理一个人在一个任职三年可以动一动,林清却在工部的职位上没有动过。很多人都悄悄地说,林清再有才干,永康帝都恐怕看不见了。毕竟如今永康帝一心扑在寻仙台上,哪里还有工夫去搭理林清?

是的,寻仙台历时一年半,终于搭建而成,总高度有二十五米,高台上耸立了三尊道家三宝雕像,上到寻仙台的九九八十一阶台阶,均以汉白玉石铺成,周围设立九座道观呈围供之势,每一座道观里都以一位道君为主题,光是新纳入的宫人就有数百名之多,只是为了进行洒扫、维护之用。可想而知,这座寻仙台的耗资真的算起来,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!

其他的暗账世人不得而知,光是户部明面上花费的白银,就有二百七十万两,说这座寻仙台是白银堆砌而成都不为过!

而这些白银从何而来?绝大部分是从林清开放私营铁冶后,户部增收的税额银两中而来。到如今,铁冶私营已经完全推广了下去,就这一项,每年朝廷都能多增收到五百多万量白银的税赋,国库中有钱了,永康帝再也不是一个捉襟见肘的皇帝,虽然寻仙台的花费是大了些,但是在永康帝看来,天下皆为他之臣民,这算不得什么。

由此可见,永康帝并不是一个可以值得信赖的皇帝,在他的心中,什么都比不上他的长生、他的享受来的重要!之前之所以支持林清,之所以要惩治贪官污吏,并不是他有多少心思在朝政和百姓上,而仅仅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皇位受到了威胁。一旦这些威胁的警报解除了,那么这些朝政琐事,他根本就不想去忧心。

试问,在这样一个皇帝眼中,奸臣和忠臣又如何分辨?或许迎合他、满足他是忠;驳斥他、反对他,是奸吧!

认清楚这一点的林清,也终于明白了很重要的一个点:想要扳倒黄党,谁说了都没用,只有让永康帝心中真正厌弃了黄友仁,那才是真正一招制敌的时候。

可惜,现如今,黄友仁和永康帝正是在“蜜月期”,这两年多来,永康帝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炼制丹药、寻仙问道上,黄友仁也极力地迎合永康帝,一国之君和内阁首辅仿佛再也不是君臣的对立面,朝堂上下竟是一片和谐!

只是谁都不知道,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湖面下,又隐藏了多么大的巨浪!

正月十五,是祖师张道陵的圣诞,按照规矩,这天是永康帝的“问天”日。

所谓“问天”就是在祭坛上,永康帝进行的一个祭祀仪式,主要的目的就是与上天沟通,寻求他自己心中一些问题的答案。

而这个仪式,就是一个媒介,证明他确实是天子,可以和上天有沟通之能,也更加确信自己可以求得长生。

所以一般永康帝询问的问题,无非是我还能做多少年皇帝、如何才能长生、如何能让天下太平等等,让永康帝觉得只有和上天沟通才能得到答案的问题,他都会在大小祭祀中询问上天。

其实后世之人都知道,怎么可能就真的上天来回答你什么问题,可是既然王道长指引给了永康帝这样一个方法,那么必须就要有实现它的可能性。于是乎,在寻仙台上有一个巨大的沙盘,一名太监站在沙盘中央,然后手持玉棍,会状若被神灵附体一般,写下永康帝的答案。

永康帝的问题一般是写在一张小纸条上,然后和祷告的青文一起烧给上天,太监在沙盘上写下的答案很多也是似是而非,需要永康帝去揣摩,于是乎这样的“问天”仪式时有发生,并且让永康帝对这些上天的指示深信不疑。

而这里面,有一个非常关键的执行者,就是那位太监。这名太监,前文也提到过,名唤张卓,他是阴年阴月阴时而生,又是非阴非阳之体,最是适合作为神灵的媒介,又精通道家学说,是最好的人选。

恰恰巧合的是,这位叫张卓的太监,是前首辅高明远的人,如今被林清接手了。

张卓生于农家,早年时家中还算富裕,还在村塾中读过几年书。后来家里的大哥得罪了一名小官之子,被人活活打死,自己家里也被弄得家破人亡,只能自卖自身。

几经辗转流落,还在一家道观里做洒扫的仆役,跟着学了一些道术、对道家之言也有所了解。后来因为跟着道观里的道士一起坑蒙拐骗,而被投入了大牢。当时办这件案子的人是高明远的人,他之前就听闻高明远想要找一个会道家之术的乡野之人,便将张卓给推举了上去。

高明远在见了一次张卓之后,给了他两条路选择:第一,他帮助张卓免去牢狱之灾,还能罢免当年张卓家仇人的官位,让他们沦为庶民,和他家一样弄到家破人亡。但是张卓要答应净身入宫,做高明远的内应;第二,则是就当没有见过高明远,他继续坐几年牢出来,以后还是各不相干。

可以说,这是一个非常残酷的选择,要让一个人男人永远地放弃做男人的权利,禁锢在皇城之中一辈子,这样的路,一听便是充满荆棘。但是张卓思前想后了三日,还是选择了第一条路。原因无他,而是张卓知道,这辈子靠他自己一个人,是永远都报复不了官家之人的。

果然高明远也十分守信用,答应他的事情每一样都做到了,张卓也是心甘情愿地入了宫。只是入宫之后,高明远却没有对他下达过什么指令,只是在入宫档案上篡改了他的生辰八字,其他的都叫他保命为上。

只是张卓毕竟是一个对自己都能狠的起来的人,既然他选择了入宫做太监,那也要做最得宠的那一个。所以,凭借着张卓的道家之术、花言巧语,他很快就得到了永康帝的重用。一直到今天,张卓成为了每次永康帝“问天”时,必须要在场的人。

而正月十五这一天,永康帝照理开始了他的“问天”仪式。

他先是取出朱笔,在一张纸上写上他要问的问题,然后交给身侧的小太监去焚烧,等到烧干净过后,便虔诚地盘腿而坐,双目紧紧的盯着张卓。

张卓整个人都仿佛是一尊木雕一样,一开始一动不动,然后那名烧纸的小太监烧完纸转身的一瞬间,翘了一个兰花指,张卓就已经心领神会:今天问的是天下是否太平之事。

其实永康帝问来问去就那么几件事,都有完全的应对方案,宫人们怕永康帝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发怒,早就自己暗地里搞了一套手势,然后张卓负责去写商量好的答案。

张卓心中暗喜,总算等到了这个问题了,他也可以出手了。

突然张卓整个人如同羊癫疯犯了一般,开始浑身抽搐,双眼向上翻只剩下眼白,手脚也抖得不像话,让永康帝看了也心跳加速了——这就是神灵附体的前兆啊!

过了大概几十个呼吸,张卓整个人才平静了下来,然后拿起玉棍在沙盘上写了起来,永康帝瞪大双眼,看向张卓写下的东西,只是这次却不是以前的“安”字,而是一个“危”字!

什么意思?难道朕的江山不稳了?永康帝心跳如鼓,不敢耽搁,连忙对着张卓的方向拜了一下,口中念念有词道:“还请神君指示,危从何来?”

仿佛听到了永康帝的询问一样,张卓停滞了一会儿,然后再次在沙盘上写下两字“奸臣”。

竟是如此?!有奸臣当道、国将危矣!

“谁是奸臣?”永康帝继续发问,心乱如麻。

“西”,张卓最后写了一个“西”字后,就再无任何动作,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立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

永康帝知道这是仙人已经“离去”了,张卓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,照常伺候永康帝,永康帝却挥退了所有人,一个人呆在寻仙台上,心里头各种琢磨这个“西”字是什么意思。

“西”是指名字里有“西”这个含义的字,还是指方位?这太难圈定范围了,永康帝心头有了几个怀疑的对象,但是又觉得不是,心头烦扰不已,忧心忡忡——这要是一天不揪出这个奸臣,他这个皇位可就一天坐不踏实啊!

张卓看向永康帝的方向,低下头时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:林郎中,你交代的事情我也算是尽力了,也算是履行了诺言、回报了高首辅,后面的事情,可就要你们自己整了,我可帮不上忙咯!

第一百三十二章:天降异象

永康帝这次“问天”的结果非常不顺利,连带着整个宫里的气氛都低沉了许多,刘全也只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,颇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
要知道,自从永康帝在寻仙台上祭祀问天,十有八九都是好的结果,每次从寻仙台上下来,都是心情不错。可是今天偏偏却是一看就知道出事了,至于具体出了什么事情,寻仙台上的几名太监都被永康帝下了禁口令,根本不敢大肆宣扬出来。

刘全在琢磨永康帝的心思,永康帝也在琢磨上天给他的启示。

这是两年多来,上天第一次给了这样一个不详的启示,往深里想,是不是这件事已经足够严重,严重到上天不得不警示的地步,否则若是寻常的奸臣贼子,哪里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!

每每想到这边,永康帝的心思就一沉——足够严重的意思,可不就是此奸臣足以霍乱超纲、甚至大明因为此人有颠覆的危险吗?!

一旦事情涉及到永康帝屁股底下的龙椅,那么事情的严重性就升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。当夜,永康帝就派出了诸多锦衣卫出动,去调查他手下的臣子,同时自己也在不断地揣摩这个“西”字的含义。

已经荒废了近两年的朝政,最近却是每日都要上朝。臣子们一上朝,永康帝看群臣的眼神中就充满了防备和警惕,一旦有谁稍有不如意,就会被永康帝大加责罚,一时间人心惶惶,朝议之时都不敢发言,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不要让永康帝找到茬。

为着这事儿,没少有人往黄首辅那边跑,他作为群臣之首,有义务代表群臣劝谏一下皇上。这次不仅仅是其他人,就连黄党内部的人也是这个意思,让黄友仁也是苦不堪言:明显就是永康帝要找茬,他能有什么办法?

此时,黄友仁也终于开始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。因为这两年太过纵着永康帝的性子行事,让永康帝处事愈加霸道、也愈加不将他这个首辅看在眼里。

要知道之前顾大人和高大人做首辅的时候,一个弄不好就要和永康帝正面刚,驳回永康帝的圣旨也是常有的事情。可是现在黄友仁为了缓解和永康帝之间的矛盾,想出来的办法是将永康帝当做菩萨一样的供起来。在黄友仁看来,永康帝最大的心思无非就是在寻求长生上,只要哄好了他这一点,那么就可两人相安无事了。可是谁知道,事情的起源偏偏就是出在这个“问天”上。

然而,让黄友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,他的厄运才刚刚开始。

就在永康帝成天挖空心思琢磨这个问题的答案的第十天,京城之中突发异象,据传当朝首辅黄友仁的宅邸墙面上,有无数只蚂蚁汇聚而来,而且让人惊恐的是,竟然渐渐汇聚成“奸臣”二字!

最初发现这件事情的,是黄府的一个低等仆役,当时就吓得腿脚发软,跌跌撞撞得一边喊人一边奔走,闹的临近的下人都跑过去看热闹,最后是整个黄府人尽皆知!

黄友仁回去之后大为震怒,当即就下令杖毙了那位仆役,说他装神弄鬼、信口雌黄,搞的黄府上下人心惶惶。虽然在仗责那名仆役的时候,他一直在求饶,甚至说这件事就是他做的,但是因为在场看到的人太多了,此事又涉及到一些鬼神之说,就算黄家人再怎么三申五令地不许外传,这个事情还是流传了出去。

而恰恰,永康帝这个时候正是神经最为敏感的时候,如果以前他可能听到了还会说一句民间怪谈,那么现在则是真的听了进去,也信了几分。更加重要的是,黄府,正是在城西!!

这个发现,让永康帝更是寝食难安,朝议的时候不管是不是黄友仁之责,他都要狠狠训斥黄友仁一番,让他颜面扫地、在百官面前抬不起头来。说来说去,谁让黄友仁是首辅,作为首辅自然有任何边边角角的错漏,收到斥责也是应该的。

原本黄友仁也没有把这个事情想得有多大,只觉得肯定是哪个政敌在暗中搞这种鬼蜮伎俩,想要扰乱他,制造舆论。可是舆论还没有形成风暴,永康帝这边已经加大了火力来攻击他,这让黄友仁嗅到了一丝不平常的味道。

黄友仁也不愧是做了首辅几年的人了,手也伸的够长,最后他花了整整五万两白银,买到了一个答案——问题就出在那日的“问天”祭祀上!

知道了前因后果的黄友仁,心中大为震怒,这明显就是有人使下的连环计啊!先是利用张卓搞了这么一出上天预警,在永康帝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,然后又是使诡计弄了什么蚂蚁成字,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啊!要是让他知道了是谁在暗中捣鬼,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!

黄友仁阴沉着脸,看着下面的黄党官员,声音中满是怒意:“你们说说,现在到底要怎么做,才能平息这场风波?”

黄党官员也是个个满脸凝重,众说纷纭,有的说现在要先将这个幕后黑手揪出来,否则敌人在暗他们在明,很容易吃闷亏;也有人说现在要按兵不动,看看对方到底还要玩什么花招。总之大家吵了半天,也没得出一个统一的答复。

黄友仁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示意众人闭嘴,然后看向坐在自己下首的沈家父子,微微眯了眯眼道:“牧涵以为何?”

黄友仁知道自己这个女婿速来有急智,才干也不在他父亲之下,如今已经被他提拔到了户部郎中,正五品的位置上,这两年帮他从修建寻仙台的工程上捞了不少银子,很是得黄友仁看重。

沈牧涵其实刚刚脑海中就一直在想这件事该如何处理,不知道为何,他心里有个人名一直呼之欲出,虽然好似此人已经沉寂很久,但是沈牧涵就是觉得此事和他有关。只是此时此刻根本没有什么证据,说了也是自己的猜测,所以他暂且按下,转而将全幅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问题上。

“首辅大人,下官认为,当务之急不是揪出幕后黑手是谁,而是要重建皇上对我们的信任。皇上原本就对鬼神之事相信异常,现在出了这么一件事,自然会对首辅大人您猜忌万分,一个弄不好,或许不用别人,皇上自己就会对我们下手!”

沈牧涵讲到此处的时候顿了顿,其他人也陷入了深思。大家也不是第一天伴驾了,永康帝的德性不说了解的十分透彻,但是也都知道点他的脾气性格。涉及到其他可能还算好说,只是涉及到了鬼神之事,那是十足十的认真,谁都拦不住,就算是求到太后跟前,那也是说不听的。

虽然现在朝堂上差不多已经算是黄党的一言堂,但是毕竟他们手里缺一样东西——兵权!他们这些文官集团,平日里耍嘴皮子、争权夺利、对着那些武将们呼来喝去,显示自己的优越感是不错,可是真的到了要动武的时候,那就是鹌鹑,只能认栽。

如果永康帝真的走极端,用武力来解决黄党,那么他们可能连哭都没有地方哭去!

一想到这里,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
然后,便听到沈牧涵继续娓娓道来:“其实蚂蚁成字并不难,是要地上或者墙面上弄些蜂蜜或者白糖等物,事先写好字,然后将一窝蚂蚁放置在旁边,自然会引得蚂蚁攀爬其上,慢慢形成字形。”

刚刚其实也有人讨论过为何会有这种现象,虽然大家都肯定是别人使下的诡计,但是却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。如今听到沈牧涵这样一解释,顿时茅塞顿开,黄友仁看向沈牧涵的眼神也变得更加郑重了。

沈牧涵说到这里的时候,自己也觉得一愣,不明白为何这样的想法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讲了出来,仿佛这些知识点是他天生就会的一样。

抛却掉心中那丝不适感,沈牧涵继续道:“首辅大人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,在皇上面前也表演一番蚂蚁成字,再哭诉一场做首辅的艰难,相信以皇上的性格,是会相信首辅大人的。”永康帝多疑,恐怕现在就算黄友仁不去解释,他心中也是在犹豫这件事究竟是上天警示还是有人故弄玄虚,只不过是因为涉及到鬼神,永康帝更加谨慎一些罢了,人的多疑性格是不会一朝一夕改变的。

若是真的深信不疑,那么这个时候永康帝就应该对黄党出手了,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是斥责警告,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。

可以说,沈牧涵是将永康帝的心思吃的十分的透彻了,将他的一举一动也分析地在情在理,一席话讲完后,让所有人都对沈牧涵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觉。

最终黄党拍板下来,就按照沈牧涵的计划走。

“林郎中,您的计划是要不成了,今天黄首辅在皇上面前直接拆穿了我们的把戏!”贺卓凡在林清手底下做了三年的主事,默默在林清身边学习了很多,对林清十分的钦佩和发自内心的尊重。虽然林清年纪要比贺卓凡小,但是贺卓凡心中却早已将林清的年龄置之度外,两人的关系有点亦师亦友的感觉。

这次事件的主要策划人中,也有贺卓凡,如今眼看着他们的谋划被黄党识破、即将败露,贺卓凡确实心头焦急,嘴上都冒出了两个水泡来。

这两年林清就这样在营缮清吏司郎中的位置上不动弹,皇上渐渐边缘化了林清,贺卓凡就忍不住想要怨愤,甚至比自己之前的郁郁不得志还要怨愤!他自己的不得志还可以说是没有才干,可是像林清这般有大才的人皇上不用,埋没在那里,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!

好不容看着林清蛰伏了整整两年要出手了,可是却又被狡诈的黄党给破解了,这样的心情恐怕真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!

林清抬眼看向窗外红霞满布的天空,心中默默算着日子,立起身来,非但没有因为贺卓凡的话而感到气馁,反而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做人要有点耐心,且等着看吧,很快真正的好戏才会上场!”

贺卓凡被林清的话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,明明从张卓那边得到的线报,永康帝在听了黄友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和表忠心后,又见了那蚂蚁成字的把戏,已经对他们有所怀疑了。还下令开始彻查“问天”祭祀中的旁观者,尤其是张卓,最近杯锦衣卫请过去喝了好几次茶,幸亏他每次都推说自己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,什么都记不得,才能蒙混过关。否则,指不定现在要被锦衣卫请过去的人,就是他们两个了!

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,还到底有什么好戏?!

第一百三十三章:地龙翻身

林清上辈子的时候有一阵子对地理有过一段时间的研究,知道在这个时间节点上,向来太平的京城中会有一场地震。虽然这场地震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人员伤亡,但是因为发生在天子脚下,着实引起了慌乱,还让当时的皇帝下了一道罪己诏,来“平息”上天的怒火。

虽然这个世界上历史的进程变了,但是林清相信,地壳的板块运动不会因为你人类的历史进程而改变。推算时日,就是应该在近期会发生。

林清知道,能真正废了黄友仁的人,只有永康帝。只要永康帝对黄友仁还有一丝留念之情,那么他就很难连根将黄党拔除。只有让永康帝打从心底里厌恶黄党,那才有了足够的把握去行动。

林清布这个局整整两年,两年间他低头做事、不声不响,就是在处理很多事物的关卡上遇到了为难,他还是好脾气地一遍又一遍的去整改、解决。有时候,就是其他工部的人都看不过眼了,但是林清还是阻止他下面的人去搞事情,一切仿佛已经认命,屈从于黄党的摆布之下。就连黄友仁,也在逐渐忙碌的朝政中,快要忘了林清此人了。

而现在,林清也是在豪赌,他赌他的判断不会有错,他赌他两年的布局不会出问题。他使下的是一套连环计,先是让张卓降下语焉不详的上天预警,让永康帝心中疑虑惊慌;再用蚂蚁成字的异象,把箭头指向了黄友仁;虽然现在黄友仁辩解成功了,但是永康帝的心中会一直留下一根刺,日日夜夜、时时刻刻会想着,这究竟是人为陷害还是确实是上天的警示?黄友仁到底是忠是奸?当然,作为惯常会玩弄权利制衡的永康帝,他在面上肯定是宽慰了黄友仁,甚至等黄友仁出宫后,还对他进行了赏赐,稳定住这个当朝首辅。

黄友仁可能会暂时的松下神经、慢慢开始查找想要陷害他的人,甚至也会怀疑整件事是不是就是永康帝对他如今权倾朝野的警告!只要这君臣二人互生心防,那么林清的第三计一旦实施出来,那么两人之间君臣情谊、信任感就会被冲刷地荡然无存,剩下的就只是仇视和敌对!

天佑四十三年,被后世历史学家喻为林清政途上的转折点。虽然林清一入官场就好像如鱼得水,但是在高首辅丁忧回乡之后,就陷入了沉寂。一直到天佑四十三年二月初二,也就是道家的福德正神,土地爷的诞辰,京城中发生了一场小地震,虽然民间没有太大的损失,可是这场小地震在朝堂上却是引起了大震荡!

二月初二这日的寅时,天还是乌漆麻黑的,很多京城的百姓都在睡梦中,突然感觉到了大地一阵颤动。

“孩子他娘,你快醒醒!”住在城西卖包子的许大河最先感觉到了异样。他们家包子铺在城西这头卖的很火热,每天都是供不应求,所以他一般寅时就会起来做准备工作,剁馅、发面、烧开水。他娘子他会让她多睡一会儿,毕竟到时候她也要跟着一起做包子、收钱算账,一上午忙下来,那是真的累人。

今天许大河如往常一样,先开始揉面团,可是揉着揉着他发现有了点不对劲,感觉案板上的碗在跳动。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动作太大,带动了案板上的碗,也没有在意,可是后来这种异样越来越明显,他连忙停止了自己的动作,立在那边不敢动,然后便看到不仅仅是碗,就是他刚刚揉的那块大面团也在轻微地震动!

许大河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,只是他爷奶那一辈却是从陕西那边迁过来的,小的时候告诉过他地龙翻身的事情。虽然许大河没有经历过,但是因为当时他爷奶将这个事情描述的十分可怕,所以他一直牢牢的记在了心里。

如今一见眼前的情景,他就和那地龙翻身对上了号!当下也不再管案板上的东西,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后院,把老婆孩子叫起来,细软也来不及收拾,就连拉带拽将几个孩子拉到了外头宽阔的地方。然后又四处奔走,敲邻居家的门,让他们出来避祸。

原本还在沉睡中的京城,一下子全都惊醒起来!京城一直是天下百姓所称颂的龙气所在,有真龙天子镇压,所有灾祸都不会波及的地方。而如今,突然有了地龙翻身这样的灾祸,更是吓得不知所措。

京兆尹庞泽心中大呼自己倒霉,人说三生不幸,知县附郭;三生作恶,附郭省城;恶贯满盈,附郭京城。原本这京兆尹这位置就不好坐,京里达官贵人那么多、又有永康帝在上头盯着,现在还摊上这么一个事情,到时候他肯定是要被追责的!

庞泽能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,能力自然不错,一发现情况就立即下令,让下面的官差去各个街道疏散百姓,又派人马上入宫禀告此事,如今他也只能尽人事、听天命。

永康帝还在梦间时,突然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,刚刚吓得坐起,就听到外面响起宫人凌乱的脚步声和不时的尖叫声,然后便听到刘全慌忙喊着“皇上,皇上,快走!”的声音,立马浑身就起了一身的冷汗!

刚刚他正好做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噩梦,梦到大明被北方的鞑靼和瓦剌合而围攻,自己军队明明都装配了火|枪这样的神兵利器,但是遇到敌人的时候突然就溃不成军,成千上万的蛮夷杀了进来,甚至打进了京师,马上就要攻进他的皇宫了!

正在永康帝被噩梦所困,又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和外面宫人的慌乱,在那一瞬间,永康帝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,只感觉到他内心中最为恐惧的事情好像真的发生在了眼前一般,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,尤其是听到刘全的呼声,更是僵在哪里,一动都动不了!

刘全惊慌失措地奔走进寝殿,看到永康帝已经坐起了,也顾不得行礼,声音颤抖道:“皇上,咱快走,地龙翻身了!”

说着就要给永康帝披上龙袍,让他先出去,待在殿内实在太危险了。

永康帝这才将将从梦境中回过神来,可惜现实也确实是危急的时刻,一听到地龙翻身,永康帝脑子里也是嗡了一下,然后顺着刘全手上的力道,就站了起来,披着龙袍、歪着发髻地冲出了寝殿,跑到了养心殿外面的广场上。

早春二月的天还冷的很,又是在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,冷风一吹,永康帝就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冷汗一凉,忍不住咳嗽了两声。

“皇上,您没事吧?小路子,快去将皇上的大氅拿过来!”刘全心中担忧永康帝,刚刚出来的急,就披了一件龙袍、也不挡风,此刻站在风口里,自然是冷。

小路子有些犹豫,好不容从殿内逃出来,又跑进去,万一房梁砸下来可怎么办?若是平时,刘全一声令下哪里有不从的道理,现在却是本能地有些畏惧。

刘全恼恨地一脚踹了过去,怒声道:“还不快去!脑袋不想要了吗?”

小路子这才抖了一下,立即又往寝殿的方向跑去,幸亏一来一回没出什么事情,顺利将永康帝的大氅给拿了过来。

永康帝披上大氅后,感觉人回温了一点,思绪也开始正常运转了:“把王道长叫过来!”

永康帝自从当上皇帝后,就没有这么狼狈过,但是此刻内心更多的还是惊慌和害怕。可能在现代人眼中,地龙翻身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自然灾害;可是在古人眼中,地龙翻身是上天对当权者的不满,更何况发生的地方还是在选定的龙脉之地京城,若是有地龙翻身,则有龙脉断裂之嫌!

王道长还是一身仙风道骨,纵然在此危急时候,依旧不慌不忙地前来。永康帝看到了王道长,心下稍定,立即上前问道:“王道长,这是发生了何事?为何朕的京城会有此等情况?”

王道长叹息了一声,甩了一下浮尘,幽幽道:“皇上啊,此事您其实早已察觉,只是未曾当回事罢了!”

永康帝闻言一怔,他脑海中马上想起了十几天前寻仙台上的那场“问天”祭祀的结果,有奸臣乱国,在西方。可是他因为自己心中的猜疑和不确定,并没有一下子行动。又在黄友仁字字句句说自己被陷害、演示了蚂蚁成字的异象后,确实有过怀疑这个警示是不是人为。若是人为,那就太过可怕了,说明他自己的宫中已经有人能渗透进来,那么他以前所进行的祭祀,又有哪些真哪些假?

可是现在,上天终于再次给他敲响了警钟,而这次就不是什么温和的方式了,直接就用京城内数十年都没有过一次的地龙翻身,来表达上天的不满吗?!

若是蚂蚁成字还有人可以去操作,那么地龙翻身,普天之下,谁能做到?

想到这里,永康帝刚刚被吹干的冷汗又再次一身身地冒了出来,嘴唇都有些泛白了。原本永康帝这几年就一直在嗑|丹药,平日里又养尊处优的,今天这么一吓、神经又那么紧绷,再加上受寒,顿时就觉得头疼欲裂,心跳不止。

“快,摆蒲团、设香案,朕要祭天!”永康帝下令,谁敢不从?纵然宫人现在也是吓得两股战战,但是还是从邻近的宫舍中取出了祭祀的用品。也幸亏平日里永康帝太过崇尚这些东西,马上东西就备齐了,永康帝这次自己亲笔写下祷告青词,然后让王道长点火焚烧,开始对着上天三跪九叩。下面的太监、宫女、侍卫跪在永康帝后面,连头也不敢抬一下。

仿佛是永康帝的诚心感动了上天,一会儿之后,脚下的土地再次回归平稳,所有人吊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。

京兆尹庞泽这边也进宫向永康帝来汇报城里的情况,此次地龙翻身只是轻微损毁了房屋,只有几名百姓被东西砸伤,并没有太多的人员伤亡,宫里的宫殿因为修建良好,只有宫内一些摆件有坠落在地损毁的,其余宫人皆无大碍。

看来上天还是眷顾朕的,这只是再一次的警醒,也幸亏朕及时地进行了诚心的祷告,否则这事情就没那么容易收场了。永康帝心中暗叹道。

京兆尹前脚刚走,后脚锦衣卫指挥使蒋毅就入宫面圣。

“启禀皇上,此事千真万确,属下已经将此石碑带入宫中,请皇上验查!”

蒋毅急匆匆进宫是为了说了一件耸人听闻之事,此次地龙翻身,在靠近京城西边的一处小村庄中,突然发现了一处地裂,其中隐隐有闪光之物,等待众人挖掘出来一看,竟是一块写着古文的石碑!

锦衣卫闻风而动,立即封锁了现场,将石碑带进了宫中。

永康帝疾步走到偏殿,此刻这块石碑还闪着幽幽的荧光,颇为奇异,上面的字迹可能普通村民看不懂,但是作为帝王自然知道这是大篆。

只见上面写着:“奸臣当道,乱世于黄”这四个字!

永康帝整个人如遭雷击,整个人久久不能动弹!

乱世于黄啊!这说明啥什么?什么是乱世?自然是一个朝代快要到末尾的时候,或者一个朝代的颠覆,那才叫乱世!这句话的意思,大可以理解为大明在他手中就要玩完,而玩完的始作俑者,就是黄友仁!

此时,永康帝又想到了刚刚地龙翻身前做的那个噩梦,再结合眼前石碑上的字,顿时梦境和现实不断地再交错,心头仿佛有一块大石头不停地再向他压来,永康帝只感觉到眼前一黑,整个人就倒了下来!

“皇上!”

“皇上!”

刘全和蒋毅同时出声,养心殿中瞬间乱作了一团!

第一百三十四章:斗

永康帝的病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,就连林清也没有将这一点算计进去。

当夜永康帝就因受了风寒和惊吓而高烧不退,太子被急急招进宫中伺疾,中宫大门紧闭,大部分人都只知道是地龙翻身的原因让永康帝病倒了,不知道里面更深的东西,搞的朝野内外都是一片人心惶惶,甚至有民间传出流言,之所以地龙翻身、皇上重病,就是因为如今奸臣当道,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了,才有如此警告!

太子赵贤虽然畏惧永康帝,但是那与生俱来的父子亲情也是在的,看着病中的父亲,太子急的一宿都没有睡,一直在永康帝病榻边照顾,一点不敢错眼,一直到早上永康帝退烧之后,赵贤才趴在床边微微眯了一会儿。

永康帝刚刚经历了一场感觉醒不过来的噩梦,满是虚无的梦境,身体想动,嘴巴想喊,可是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动不了身体,浑身又热的难受。这一瞬间,永康帝想了很多。原来他再怎么贵为天子,他还是如普通的肉体凡胎一样要忍受病痛的折磨,他再怎么潜心修道,也没办法真的得到他想要的一切。一旦有任何过责,还要天降灾难于他,那样来自心灵上的一种绝望,让他此刻虚弱到了极致。

所以,当他好不容易挣扎着清醒过来,看到了太子赵贤趴在自己病床前,眼底是浓重的黑眼圈时,他难得触碰到了那根亲情的弦,心里也有了一丝感动。

赵贤原本就在半梦半醒间,听到了动静立马清醒了过来,看到永康帝想要挣扎着坐起来,连忙将他扶了起来,在他身后放了一个大迎枕,高兴道:“父皇,您醒了?感觉好些了吗?儿臣让御医过来再看看吧!”

赵贤这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意,让永康帝对赵贤的满意更加深了一分。要知道为何昨天晚上要叫赵贤过来,其实永康帝心知肚明,那是因为一旦他昨天晚上有任何意外,那么国不可一日无君,太子作为名正言顺的储君,自然是要在永康帝塌前不得离开半步。

所以,赵贤此刻看到永康帝大好了,下意识露出来的神色是高兴而不是其他,这让永康帝确实欣慰于自己选太子的眼光,至少他没有选出一个狼子野心的儿子,盼着他爹死而早日登位。

皇家亲情太单薄,古往今来,为了皇位父子相残、兄弟相杀的事情还少吗?不得不说,之前永康帝对太子不争气的时候是觉得太子没用的,如今太子名声渐好,永康帝心中又有了一丝忌惮。而这丝忌惮,终于在此刻消失于无。

赵贤观望到此刻永康帝的表情,知道自己如林清所言极尽所能表现出儿子对父亲的感情之后,果然让永康帝的态度缓和过来后,心下也是一松,继而倒了一杯温水在永康帝唇边道:“父皇,昨晚您高烧不退,可真是吓坏儿臣了,现在烧退了,您尽可放心,再将养几日就好了。儿臣先下去将太医唤来。”

赵贤想要下去唤人进来,却被永康帝拦了下来:“太子,先不必忙,朕现在不难受了,有些话要和你交代,咳咳。”

俗话说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,这场风寒哪里能说好就好呢?只不过永康帝作为一国之君,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强悍威压的代名词,他不想让下面的人过多的去看到他虚弱的样子,同时叫住赵贤也确实是有些话只有彼此父子两人能说。

“太子,你观黄首辅为官为人如何?”

太子心下一喜,知道永康帝这是确实怀疑了黄友仁,面上却装作有些为难道:“这,父皇,黄友仁毕竟是朝中重臣,当朝首辅,儿臣也不敢私下评判啊!”

永康帝双目一瞪,心头又升起怒火!刚刚说这儿子有出息了,瞧这个窝囊玩意:“不敢什么?你贵为太子,是朕大明的储君,现在让你评判一下臣子都不敢,将来有朝一日你登基了,又如何能服众?”

说到这里的时候,永康帝其实自己也慢慢清醒过来。是啊,就是黄友仁如今权势太大了,才让太子都不敢去过多地评判,而这份权势还是他放肆给的结果!如果真的让黄友仁一天天坐大,有朝一日自己的驾崩了,把朝政交到太子手里,首先第一点,黄党他斗得过吗?

一想到这里,永康帝是真的冷汗涔涔,惊惧不已!一切都对上了,如果真的如此,那可不是以后“乱世始于黄”吗?

原本刚刚觉得好了一些的身体,再次感受到眩晕,闭了闭眼睛,突然道:“刘全,你传朕密旨,将蒋毅给朕找过来,任何人都不得泄露,若是朕听到一丝风声,马上就摘了你的脑袋,明白吗?”

刘全一直在一旁候着,此刻听到永康帝在病中还要传召锦衣卫指挥侍蒋毅,就知道此事不小,又听到永康帝充满威胁的话语,顿时浑身一个哆嗦,刚刚那点小心思瞬间就烟消云散了。

或许刘全会为了钱财而透露点消息到宫外,但是刘全同时也很清楚,自己今天能得到的一切,所有身家荣辱,都在永康帝。所以从根本上来讲,刘全是无法背叛永康帝的。

“奴才这就去!”刘全正了正神色,立即弯腰退了下去。

赵贤心头狂跳,知道林清的计划是真的要成功了,但是此刻也害怕的紧,只能低着头装作喏喏的样子,不敢让永康帝发现丝毫异常。

当夜,所有朝臣都以为永康帝还在病中,却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——当朝首辅黄友仁,因为通敌叛国、贪污受贿、残害忠良,引的上天震怒、地龙翻身,被锦衣卫查抄出了不少证据,现在全族上下已经被投入天牢,不日处斩!

这是大明开国以来,官场上发生的最为可怕的一件事情!以前的内阁首辅最多不过是抄家归隐,而现在竟然是直接处斩!这可是内阁首辅啊,天下文臣之首,竟然是说斩就斩了!

顿时,黄党一派如惊弓之鸟、惶惶不可终日,其他官员也是每日里夹着尾巴做人,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逾矩。

其实这件事不仅仅是出乎了别人的意料,就连林清也是大为吃惊!他原本以为按照永康帝和黄党如今的权势,两人真要斗起来那是旗鼓相当,至少要有一段时间的争斗,可是谁知道,永康帝根本不按常理出牌,直接动用暴力武器,将黄家族人一网打尽!

虽然这是林清想要看到的场面,但是并不是以这样的方式!这其中应该要有一个过程,而不是永康帝直接弄出一些罪名,将人给关押起来。要知道首辅是文官集团的代表,是文官的脸面,若是开了这个一个先例,那么以后谁坐上这个首辅的位置,不是战战兢兢?还如何敢擅专办事?或者说,谁还敢坐这个位置?

毕竟比起财富和权利,性命才是放在第一位的啊!

文人最讲究的就是师出有名,可是现在永康帝做的太草率了,竟然为了将地龙翻身的这口黑锅坐实扣在黄友仁身上,就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法去制裁他!

永康帝如此凶残和雷厉手段,实在是大大超乎了林清的预计。

其实林清唯一算漏的一点,就是永康帝的健康状况。如果在永康帝身体康健时,他或许就如同林清预计的那般,再和黄友仁打上几个回合,再慢慢收拾他,毕竟作为一国之君,他自然懂得如何给群臣体面,整个国家机器的运转,还要仰赖他们呢。可是这个时候的永康帝,身体非常虚弱,甚至一度高烧昏迷,等他醒来的那一刻,他就有了一种刻不容缓的感觉。更何况,黄党如今的势力在朝堂中盘根错节,永康帝生怕自己一个徐徐图之,反而让黄友仁产生了警觉!

林清低估了他设下的连环计给永康帝心理造成的压力,他甚至担心万一自己此刻撒手人寰,那么他的儿子又如何继位?因为那道预言,永康帝已经在心中设想黄党眸朝篡位的可能了!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的身侧,他是惶惶不可终日,非得除之而后快!哪怕是随意捏造一些罪名,但是至少他能平息京城百姓的惊慌,他能稳住自己的内心的恐惧。

所以,尽管永康帝也很清楚,这样贸贸然的出手,可能后患无穷,但是既然想要动手,还不如在黄友仁毫无警觉的情况下直接动手!

是的,黄友仁确实是毫无警觉的情况下,被锦衣卫团团围住,家中妻儿一个个被按压住,他做梦也想不到,自己正在权势如日中天之时,就被五花大绑、投入天牢!甚至他还没有想清楚,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底是什么!

因为这世上,谁能预料到地龙翻身之事?谁能利用此事来作筏子和他斗?这是超出人为控制的力量,而这种力量对一个迷信至极的皇帝来讲,那就是真理!

黄友仁的倒台,让之前的蛰伏在黄党中的高党纷纷脱离开来,如果说之前高首辅的属下们还对高首辅临走时将他们托付给林清,而不是让他们自成一派和黄党斗表示不解的话,那么现在所有人、包括在太子身边的顾宁等人,都对林清心服口服,再无人敢对他质疑半句!

顾宁曾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,对他的心腹道:“林清此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鬼才,不算计人的时候还好,算计起人来那就是让人万劫不复!老夫现在是庆幸,自己当初答应了与他结盟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!有林清作保,太子登上大宝那是指日可待!”

自此之后,林清所统御的势力再不是一盘散沙,而是渐渐形成了以林清为首林党;而林清也再不是朝堂之中孤军奋战之人,他以一己之力向所有人证明,即使是当朝首辅,他也能斗下去!

第一百三十五章:铜城

永康帝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,在处置了黄友仁的第三日,永康帝就再次上朝,并且写下了一道给天下人看的诏书,其中桩桩件件都是讲的黄友仁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,总共有十大罪状,每一件都是死罪!

很多人知道永康帝这是盖了一层遮羞布,想要让他的做法名正言顺一点,可是朝堂中的官员还是如同惊弓之鸟,惶惶不可终日。而就是趁着如此忙乱的时机,沈晖和沈牧涵父子两个,如同伺机而动地毒蛇一般,上奏折弹劾黄友仁的罪状,将他私底下做的一些事情都抖落了出来,为给黄友仁定罪的事情上添砖加瓦。

因为沈晖确实在黄友仁手底下做过不少时间,所拿出来的证据可不像永康帝那般的空口白话,而是都是石锤,这让永康帝满意的同时,也侧面向永康帝表明沈家的忠心以及和黄家划清界限的态度。确实这一招也是好使,永康帝非但没有降罪沈家,反而在朝议之时对沈家大大嘉奖。

沈家这个先河一开,后续更多的是黄党或不是黄党的人,都好像有了默契一般,瞬间弹劾黄友仁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到永康帝的案头,让永康帝越看越愤怒,也越发觉得自己的对黄友仁的处决是对的,此人确实包藏祸心、其罪当诛!

所谓墙倒众人推,也不过如此了。

这时在外人不知道的沈家小院中,还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——沈牧涵要贬妻为妾!

黄沁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牧涵,一向温柔可亲的脸庞上此刻第一次挂上了伤心愤怒的表情:“沈牧涵,你竟然要贬我为妾室?我做错了什么?我为你们沈家日夜操劳,为你沈牧涵生儿育女,如今不过是我父亲失势了,你就要贬妻为妾?!你未免,你未免”想要说一句“未免太过无情”,却好像声音卡在喉咙里一般,什么都说不出来,整颗心都仿佛泡在苦水中一般,全部都是心酸。

她嫁给沈牧涵三年,三年中连续为沈牧涵生下了一双儿女,人人都道她福气好,有一个这么温柔体贴、富有才华的相公,她也惜福,每日里兢兢业业操持沈府大大小小的事情,对公婆孝敬,关爱子女,后院还有三个小妾,她也克制住自己不要去嫉妒,只为了当一个贤妻良母。

她为了沈牧涵,更是没有少往娘家跑,就为了时不时地能打听出一丝半点对沈牧涵有用的信息。但凡沈牧涵要叫她去做的一些事情,不管再怎么难,她都尽力去做到。可以说这三年来,她从没有一天放松过,也没有半点对不起沈牧涵,而如今只是因为她那当首辅的父亲被处置了,那么她黄沁雯竟然连当主母的资格都要被剥夺了吗?

黄沁雯已经嫁到了沈家,按理来说,她入了沈家门就是沈家人了,和黄家也没有什么关系了,这场祸事也波及不到她黄沁雯的身上。只是那被处置的人毕竟是自己的家人,黄沁雯悲痛自然不言而喻。

可是她还没有从悲痛中缓过神来,就又遭到了另一重重击!她真的很想对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俊脸问一句:你这个人,还有心吗?!除了权势利益,你还有半分情分给我吗?!

沈牧涵静静地听着黄沁雯发泄,看着她这张寡淡的脸越看越觉得有些厌烦,不由得眉头微微簇起。但是沈牧涵没有发作,而是轻笑了一声道:“沁雯,你是罪臣之女,你想你的孩子以后长大成人了,如何去走仕途?倒不如我们沈府再迎一位名门闺秀做主母,让熙儿和可儿都有一位好母亲做后盾,以后的路也好走一点,难道不好吗?沁雯,你可是最识大体的,就算以后你做了妾室,我也不会亏待你的。”

沈牧涵双手放在黄沁雯的肩上,以往让她缱绻眷恋的修长双手,此刻却让她觉得是两条毒蛇在她肩头一般,让她感觉到浑身发冷、颤栗。

熙儿和可儿就是她那一双宝贝儿女,一想到如果自己被贬为妾室,那么以后她就不是他们名义上的母亲了,以后他们将会对另外一个女人口呼“母亲”时,黄沁雯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下又一下地抽搐着,直到这一刻,她才看清楚了自己的枕边人,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!

黄沁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,打掉沈牧涵的手,尖声道:“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,我爹当时是怎么提拔你的?你还想让我的孩子叫别人母亲,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撇清和我们黄家的关系了吗?你做梦!”

沈牧涵双手一使劲,再次将黄沁雯按坐在了圆凳上,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道:“沁雯,如果你不同意我也可以给你一封放妻书,只是这样一来,熙儿和可儿可能就要失去娘亲了。你好好想想清楚。”

黄沁雯身体一软,只觉得脑袋眩晕,耳边被沈牧涵口中的热气喷到过的地方,都只觉得一片发麻!沈牧涵的话很好理解,你要么就乖乖做我的妾室,要么就自请下堂,然后回到黄家一起等死。

明明还是那般的语气,明明还是那个人,可是如今的沈牧涵在黄沁雯眼里,那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!

沈牧涵直起身子,唇角微沟,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黄沁雯后,就离开了她的房间。

他从来不曾喜爱过黄沁雯,当时结合也只是利益之举,如果黄首辅能一辈子当首辅,那么他们两个也能相敬如宾一辈子。可是如今黄党突然倒台,他这边当然要马上做出反应,在永康帝面前彻底和黄党划清界限,他今天能放黄沁雯一条生路,那已经是因为两个孩子而网开一面了。

黄沁雯扭过头,定定地看着沈牧涵离开的背影,原本对那人的满腔爱意都演变成了恨,开始滋生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。

沈晖是原黄党的二把手,如今黄友仁一倒,他就立即整合起了黄党的中坚势力想要为他所用。如今内阁首辅之位空缺,内阁又有了一个名额,沈晖一边忧心着黄友仁到底为何倒台之事,一边不断增加自己的实力,为了入阁而做准备。

确实,如今内阁之中的阁老只剩下了三人,分别是文华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杨庭安、文渊阁大学士兼都察院左都御史顾宁、东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孟景荣,整整少了两个席位,沈晖还是非常有希望的。

其实沈晖一开始是在听说黄友仁倒台后,非常惊慌失措的,他已经想夹起尾巴做人,最好不要让永康帝过多的关注于他,让他平稳地渡过这段难捱的时光。

可是他的儿子沈牧涵却有另外一套看法。

在沈牧涵的推论中,如今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,让黄首辅失了圣心,但是在现阶段,永康帝最需要的就是对黄友仁罪行的裁定,要有一个足以盖棺定论的证据。永康帝这一步棋已经是走的莽撞,必然引起朝堂震动,他更不想让这个震动继续蔓延下去,所以暂且就不会对黄友仁之外的黄党动手,那么这个时候,就是他们揽权的最好时机。

而他们原本就了解黄友仁的绝大部分东西,此时若能将这些证据依次呈上,给永康帝弄出一个名正言顺的帽子,让他再也不怕因为处置首辅而被天下人诟病。

虽然一时之间可能摆脱不了“黄党”的烙印,但是只要他们态度摆的够明确,旗帜够鲜明,那么这个时候的永康帝就是要用他们,不仅不会惩罚他们,还会颁奖他们。

这次将黄沁雯贬为妾室,除了沈牧涵确实觉得黄沁雯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外,更重要的原因是给永康帝一个投名状:你看,我连自己子女的母亲都可以剥夺她做母亲的名份,让黄家再也不得翻身,我们沈家是真心实意要摆脱黄党的身份的。

或许这样做,并不能完全打消永康帝的戒心,但确实是永康帝现在需要他们做的,并且为了让黄党更快速的瓦解,永康帝会鼓励他们这样做,在很长一段时间内,甚至不会轻易动沈家。

否则,永康帝如果继续激进下去,反而会遭到群臣的全力抵抗,毕竟谁也不想跟着一个随时随地,哪怕犯了一点小错,都要抄家处斩的皇帝。

因着沈牧涵的这份识相,永康帝还特意召见了一回,为的也是稳住沈家人的心。

永康帝的这场病,并没有像表面上好的那般迅速,在那沉重的冠冕下,白发悄然滋生,若是细看,永康帝的面容也开始有些衰老的迹象,只是无人敢直视天颜,也无人敢对皇帝的面容有任何评价。

沈牧涵是一个说话极为得体之人,他若想让一个人愉悦,那是在不显山露水中就让人听得心情舒畅,无巴结讨好的媚色,可就是让人心生好感。

永康帝原本是看到了沈牧涵递上来的贬妻为妾的折子,才想要召见他,毕竟沈家传达了自己的态度,他这个做皇帝的也不能无动于衷。沈牧涵的举动在世上女子眼中,是个不折不扣的陈世美,可是在官场上,他的那一句“微臣之子女,不应与罪臣之女有瓜葛。”让永康帝看的心头颇为舒坦,他就是要让黄家再无出头之日。

“朕倒是没有想到,沈晖能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!”永康帝对沈牧涵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他中榜眼的时候,没想到这几年历练下来,倒是越发沉稳干练了。

正在此时,刘全面色惨白地躬着身子,将一份奏折递到永康帝面前,颤声道:“皇上,铜城陆总兵的折子,六百里加急过来的。”

刚刚刘全接过传讯兵折子的时候,就问了一句,结果时间匆忙,就得了传讯兵一句“铜城危矣!”的答复,再也不敢耽搁,就将折子呈了上来。

永康帝一听是铜城六百里加急过来的,连忙肃穆了脸上的表情,打开折子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,看完之后突然站起,将折子狠狠地摔在地上,怒喝道:“这帮蛮夷简直就是欺人太甚!”

所有宫人听到永康帝发火的声音,都吓得如鹌鹑一般,立在那边不敢动。这时,沈牧涵弯腰将折子捡了起来,双手呈给永康帝道:“皇上息怒,保重龙体要紧。到底是何事,让皇上如此动怒?微臣可否为皇上分忧?”

原本这事轮不上沈牧涵插手,只是恰恰这个时候沈牧涵就在御前,而永康帝又是情绪激动的时候,闻言再次接过折子,心口发堵道:“是该你们这些臣子好好为朕分忧!这瓦剌的蛮夷都打到了朕的铜城了,抢朕子民的钱财也就算了,竟然还直接屠杀了两个村子整整五百多条性命!这瓦剌究竟是想干什么?是要举兵攻打大明吗?!”

最后一句话,永康帝是仿佛扯着喉咙喊出来的,足以可见他此时情绪之激动,已经快淹没他的理智了。

沈牧涵听完此言,也是心中一惊,但只是瞬间心中便有了计较:“皇上,咱不是有火|枪吗?微臣记得去年的时候朝廷已经运送了两千条火|枪到边地了,为何当时不用?”

被沈牧涵这话一说,永康帝也是噎了一下,是啊,他们已经有了如此神兵利器,为何铜城将士没有去使用?为何还会让瓦楞的骑兵冲到了铜城腹内烧杀抢掠,这些养在边地的将领到底是干什么吃的?

沈牧涵趁着永康帝在沉思之时,脸上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,猜测道:“莫不是边地的将士不会用这个武器?或者说中间出了什么纰漏,火|枪出了问题,但是无人维缮?哎,若是林大人能亲临铜城就好了,毕竟他是这火|枪的发明者,所有的东西只有他最清楚了,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在研究,旁人不懂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
永康帝的神色一动,将刚刚的怒气平息了下来,只是瓦剌的嚣张更是让永康帝忐忑忧虑,眉头更是紧皱。

“你先退下吧。”永康帝挥了挥手让沈牧涵退下,然后急招内阁大臣和兵部的几位官员入宫觐见。

第一百三十六章:调令

人在家中坐,祸从天上来。

林清已经防范起沈家两父子,在朝堂上和他们争权夺势斗了许久,可是万万没想到,一场铜城祸事,竟然波及到了他,而且在如此关键时刻,他收到了来自内阁的调令——他升任从二品辽东巡抚,三日后即可启程前往铜城应援。

所谓应援,其实就是让林清去督查火|枪情况,顺便将铜城的真实情况上报上来,一旦完成此事,他便可以再回到京城。毕竟巡抚一职是临时性的,由中央派往地方,有代天子巡视天下之意。

只是在如此微妙的关头,林清一旦出走京城,那么他们这边的势力必然受损,无人把控的局面就是各自为政、一盘散沙,到时候在想要压制沈家、将黄党势力蚕食掉,就更没有机会了!

虽然表面上看,林清这次是升官了,一下子从四品官升到了从二品,可是谁都知道,离京千里,官降十级。一旦离开了政治中心,那么就算在地方上官位再高,也是只能听中央调令,一切信息都传递缓慢,而朝堂中的情况瞬息万变,需要人时刻关注和分析,否则就会落于下风。

再则,林清这次去的地方还是处于战乱中的边境铜城,他前世今生都没有接触过与战争相关的事情,心里头说不忐忑是骗人的。

林清在自己的书房内静坐了一段时间,低头看着手头关于铜城的邸报,最后视线落在了“铜城郊外曹家村、方家村村民尽数被屠,共计五百三十二人。”邸报上的描述只是平铺直叙地描述了一个事实,不凶残也不血腥,可是落在那五百三十二人身上,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,他们是何等的惧怕和绝望?而原本,这些人应该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庇佑着,有军队保护着,不应该就这样死在异族人的铁蹄之下!

林清眉眼低垂,静默得看着这几行字,他内心深处是抗拒去铜城的,他自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文臣,也没有能力上战场,他也已经从张卓那边知晓,这次向永康帝提议去铜城人选的人是沈牧涵,那么这也意味着此行并不安全。

沈牧涵?!呵呵,看来自己一直以来的忌惮从来没有错,此人就是他的克星,不管有没有前世的记忆,他们两人都只能是敌,并且是生死仇敌!

林清微微眯了眯眼,几年的官场生涯,确实让林清沉稳了很多,也成熟了很多,对待敌人也再不会像从前那般思前想后,顾虑重重。林清清醒的知道,如今的他并不仅仅代表他一人,他身上还背负着林家族人的期望,背负着官场新“林党”人的期许,他要施展自己的政治意图,要实现自己的愿景,那么就必须在官途上铲除一些必要铲除的人,例如说黄友仁,例如说沈牧涵!

他虽然并不曾拿起屠刀,但是手上已经沾上了鲜血。自古以来,政治永远是最黑暗也最有可能获得光明的东西,它是一把双刃剑,端看用它的人是谁。

最终,林清还是长叹一声,收起邸报放回书架上,然后为了即将到来的铜城之行,开始规划接下来要做的事情。

不管怎么说,既然想要实现自己的目标,那么即使是自己所不擅长的东西,也要硬着头皮去努力。铜城的百姓也是大明的子民,他想要的国泰民安不是一句空话,而是真实的每一个大明百姓的国泰民安。

所以,如今虽然是最坏的时机,林清也并没有那么清楚铜城的状况,但是他也只能尽自己所能,做好所有准备工作,才能好好应对接下来发生的情况。于是乎,这一整晚,林清书房的灯都亮着,从不曾熄灭过。

张氏晚间起夜的时候,特意绕到东厢房那边看了一眼,看到林清今天又是宿在书房后,重重地叹了口气,忧心忡忡地踱步回到了主房。

这几年林家的产业渐渐开始扩大,除了和苏州曹家合营的“如意坊”外,又开了一家“百姓居”的地方,里面所卖的东西和如意坊的产品有关,但是都是京城普通百姓花销的起的价格。基本上产品的原理是一样的,只是用的材料天差地别,如意坊中是什么高档、什么够奇用什么,而且经常出一些与众不同的设计,或者是一些限量款,很是得一些富人的欢心,就是再高的价格也愿意吃下来。而“百姓居”里面的东西,则都是最普通平实的材料,随处可见,可这份新奇却是大家都抵挡不住的,原本很多人都向往如意坊,因为价格而望而却步,现在却也有了个好去处。

二两银子一块巴掌大的小镜子,是如今京城普通女子都能人手一块的宝贝,那前两年刚刚推出的老花镜更是颇得上了年纪人的喜欢,只要一戴上,眼前就看的清清楚楚的。其他一些精巧之物也成了京城人的追捧之物,甚至很多外地人入京,都会带几件如意坊或百姓居的东西回去。

原本如意坊的生意节节攀升的时候,一个月能有一两万银子的纯利,再加上江南那边所开设的一共五家如意坊,林清这边拿到手一共有六七万两之多。而新增了百姓居之后,虽然百姓居的售价要低很多,可是架不住造价便宜、卖的多,如今光京城这一家店,每个月竟然也能有近两万两的纯利!

所以林家是典型的闷声发大财,虽然还住着这三进的院子,可是每个月入账上就有近十万两的银子,林家上下作风简朴、开销也少,这两年下来,除了买房置地、购买店铺,林家光账面上的银子,就可以让那些自诩名门望族的人家咋舌。

其实倒不是说林家如何生财有道,关键的关键,还是林家节俭,那么多银子攥在手里,除了日常必要的花销,林家到如今都毫无奢靡之风。要知道有些人家每月开支就要有好几千两银子甚至近万两银子,可是在林家那就是很简单,吃饭穿衣、得体舒适即可。这样下来,每个月能花个三百两,已经足够养这一大家子人了,甚至可以说过的很滋润了。

所以现在张氏银子见得多了,底气也足了,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畏畏缩缩的乡间妇人。她知道现在家里之所以打理地如此井井有条,那是和她这个儿媳妇分不开的。儿媳妇人能干,家里家外一把抓,就连那个“百姓居”听儿子说也是儿媳妇的主意,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想着他们两个老的,自己也入乡随俗跟着他们家一样穿衣吃饭,从不拿娇。可以说,这样的儿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,张氏这两年来也早就和秦雪容处出了感情,开口闭口都是夸秦雪容的好。

可是唯有一点,一直是张氏心头的一根刺,那就是整整两年了,秦雪容的肚子一点都没有动静,这让张氏急的不得了。

可是这毕竟是儿子和儿媳妇的房中事,她再怎么着急,也不能明着说,只能平日里拐弯抹角地催催,也不敢说的太过火。

原本她一直觉得,这女人生不出孩子,当然是女人的问题。可是今天又看到自家儿子在书房呆了一整晚,心里头就不得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