嫂嫂万福(重生)_分节阅读_82

他话音未落,阿慈已先拉着他的手,亦微微一笑道:“你不必解释的,我不去封地,就留在庵中。”

高羡显然一怔。

“我以为,”他一时有些讷讷,“我以为封地才是你最好的选择。”

“可于你不是。”阿慈的眉目温柔似水,定定凝视高羡的眼睛。

削藩这种事情,她又岂会不知,而高羡生来便不是池中物,他不该因为自己,被夺走一切权势与抱负后,丢去封地坐吃等死。

“你不必为我考虑,你不再想想……”

阿慈温柔笑着:“不想了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,自是鸡有鸡命狗有狗福的。何况庵堂亦很好啊,不必路远迢迢往封地受沿途颠簸,他日待风头与丧期过去,我亦可以回端王府,毕竟这里还是你建牙开府后唯一的家。”

“阿慈……”

高羡一时语塞,握着阿慈的手却是紧了又紧。

他重又揽过她的肩,将她揽在怀里,低头在她额上低低一吻:“你放心,我必不会委屈了你,太后那里我会再寻个机会向她求情,她毕竟还是我生身母亲,总会有法子的……”

阿慈伏在他的胸前,小声地应了一声。

“庵堂那边,这几日我也会与明尘师太打好招呼,去了那里,她自会照拂你,你不用太过担心。庵堂虽说是清修之地,但王府里伺候的下人,你仍是可以挑两个使得顺手的带去,我亦放心一些。”

阿慈抿着嘴浅浅笑答:“嗯。”

“你这一去,少不得要住上一阵子,缺什么短什么只管派人来取,我只要得了空,便去看你……”

阿慈闭上眼,环住他的腰,嘴角还挂着轻柔的笑,开口亦是轻柔答他:“好。”

……

阿慈在迟恒一案结束的十日后,搬到了四王爷生母明尘师太所住的白雀庵。

她在庵中一连住了数月,其间每日随明尘诵经念佛,日子过得倒也还算平静。

阿慈原本入庵堂中还是有些忐忑的,她这一回来,明尘必然已知晓她是谁了,而上回她来时瞒下了她的身份一事,也不知明尘会如何作想。

出乎阿慈意料的是,明尘倒没有责怪她,她只拉着阿慈的手,道:“我那小儿从前是十分混账,但许是同你在一起后,心便收了,性子亦是改好了。这几回他来,我瞧着是越发明事理的,想来也是你对他规劝的缘故。我本就是跳出红尘外的人,名利于我而言,更是身外之枷锁,从来也不看重的,你不必为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。”

彼时她二人正坐在禅房里,窗外夏日的蝉聒噪地叫着,却更衬出了屋子里的平静似水。

阿慈一直赧颜低头,听见她的这番话,才默默将头点了一点。

明尘道:“这一回你来庵中,我虽是第二回见你,却不知为何与你投缘。你此番来虽是为了避祸,但往后若无事,亦可以时常来小住几日。这里茂林修竹的,也是一个清心之地。”

阿慈这才应一声:“是。”

明尘笑一笑,又起身站到门前。

禅房的门开着,从外头吹来自树荫下过后,业已褪去暑热的夏日凉风。她双手叠在身前,手里还握了一串念珠转着,叹道:“转眼已是二十几年了,当初我来这白雀庵时,也是这样的夏日。”

阿慈没有作声,她光知道明尘是在诞下四王爷不久后,便自请出家修行了,可这当中缘由如何,却从无人知晓。阿慈亦不是三岁小儿,又怎会不觉得这当中另有隐情——明尘若真是个吃斋念佛的心善之人,又怎会忍心舍掉彼时尚在襁褓中的孩子,她会自请离宫出家,只怕是有不能说的苦衷罢……

阿慈想着,又默默撇过头,望向还挂在墙上的那一幅画。上一回她来时便注意到的画,装裱精致,便连两端画轴用的也是不甚起眼的名木,在这满屋的清贫当中,低调却又贵重。她知道那画上虽无落款,但留下的印章却是先帝的……

“那是先帝的画。”

阿慈正在出神,身后忽然又传来明尘的声音。

她赶忙回头,只见明尘也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,望着她温柔微笑。

阿慈点点头:“是,妾身知道。”

“哦?你知道?”

“是,这画上印章,妾身曾在端王府的书房中见过,是先帝还在潜邸时用的……”

明尘这又笑了起来,款步走至画前,仔细端详那幅画。

她微微仰着头,面上浮现的笑容平静又安宁,口中则喃喃道:“这是先帝赠我的第一幅画。这都多少年过去了,便是先帝离开,也很久了……”

她似是十分想念先帝的模样,阿慈见状,到底是没忍住心中疑惑:“师太若是挂念先帝,当初又为何要离宫修行呢?”

明尘闻言,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沉默,她转过头来,淡淡笑道:“同你一样,我原本也是为了避祸而来的,谁知这一住,会是二十余年……”

阿慈蓦然一怔。

“避祸?”

这一回,明尘才没有再答她的话。

她只微微笑着,又默默往一旁沏茶去了。

阿慈见了,也才识趣地住了口。

只是她心中总止不住好奇,乃至于有时闲下来了也仍在想。

当年明尘离宫时,阿慈甚至还未出生,自然是不晓得当时京中境况,但她也知道,明尘彼时已是先帝的容妃,又诞了一位皇子,在后宫地位只在皇后一人之下。这样的人,又会有何祸事要她甚至抛下幼子去避呢?

她想,明尘对先帝情深如此,甚至今日还在禅房里挂了先帝的画,必不是先帝之故。

那……

阿慈的心头突然一凛,想到当初后宫之主,如今正居仁寿宫中的那一位,便不敢再想下去了。

但有些事,往往不是她不想,便不会冒出来的。

她心怀疑惑地在庵中住了数月后,却听到一个消息传来,说是太后突染恶疾,病势汹汹令宫中太医束手无策,不过一月时间,境况竟已很是不好。

第63章

阿慈在入白雀庵后第一次被接走,不是坐的端王府的马车也不是高羡的,而是宫车。更新最快

因太后突染恶疾,各宫娘娘皆在仁寿宫中侍疾,阿慈作为端王爷元妃,亦在侍疾的名单之列。

宫车径直将阿慈接去了宫中,她到仁寿宫后,又在掌事嬷嬷的接引下入内。

太后的屋子里,早已候了半屋子的人了。几个娘娘各自还带了随身服侍的嬷嬷宫女,再加上原本便在太后宫中伺候的下人,一时只令阿慈感到闷得慌。

夏日里本就炎热,太后因在病中,又不宜见风,是以没过一会儿,阿慈的额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。

她先与众位娘娘礼貌地福了下身子,便随掌事嬷嬷往太后榻前去了。

直至太后榻前,她才暗暗吃了一惊。

不过才只数月不见,太后竟已与她最后一回见到之时判若两人了。眼前躺在床上的人,披头散发,形容消瘦,全已不复昔日神采。

她闭着眼,似乎是在昏睡当中。

掌事嬷嬷贴近她身旁喊了声:“娘娘,端王妃来了。”

阿慈便也跟着跪地磕头:“妾身见过太后娘娘,太后娘娘福体安康。”

可是半晌,也不见太后答应。

阿慈还在疑惑不敢抬头时,又听见那掌事嬷嬷已小声道:“王妃请起罢,太后娘娘昏睡不醒,已有个几日了……”

阿慈这才惊诧地抬起头来。

她望了眼太后,又忙收起面上的惊诧之色,只略略一颔首起了身。

她随着掌事嬷嬷再退开床边时,方才意识到,这屋子里看似有这么多人,却甚少听见言语之声。大约因太后昏迷不醒,无人吩咐做事,一众人等又不好离开,是以才这般默默地守在屋内。

阿慈便也行到屋子的一角坐下,默默地守着。

因阿慈的到来,屋子里有过一阵子宫女们端茶递水的响动,不久后,又渐渐地静了下来,偶尔才听得见三两个娘娘交头接耳,发出一点窸窸窣窣的说话声。

阿慈坐在那里,也不认得人,便一直独自坐着,不声不响。

但她没坐上一会儿,又听见外头有太监通报,喊了一声:“陛下驾到——”

阿慈赶忙再随一众嫔妃站起身来。

她站在角落里,陛下入内后,并没有看到她,只是在一屋子拜见陛下的行礼声中,径直走向太后。他看了看太后,小声问候了几声,太后也不答他,他便又与太后床榻旁的嬷嬷问了几句话。

阿慈在后头站着,因隔得有些远,也听不清他在问些什么,只依稀听到一两句:“……来了没?”“……在哪里?”

阿慈心头正在疑惑,转眼却见陛下已转过了身,他的目光望向屋子里的众妃嫔,似在搜寻什么,最后看见阿慈时,目光就定在了阿慈身上。

阿慈微微一诧。

“端王妃。”果不其然,陛下是在看她。

他又行至阿慈身前,低了下头道:“你随朕来一趟。”

阿慈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但陛下的令,她自然也只有服从的道理。于是向屋内各宫娘娘略一行礼作别后,她便随着陛下走了。

只这一去,阿慈不意竟是去了御书房。

而更出乎她意料的是,御书房里,高羡业已早早候在那儿了。

阿慈在白雀庵时,高羡每得空便会往庵中去,只是后来太后得病,陛下分神于太后的病情,又摊了许多公事给他,高羡日益繁忙,才渐渐去得少了。

这一回阿慈再见他,已是相隔有月余未见。

高羡仍是一如既往,见到阿慈,眼里便笑了起来。虽然因为太后的事情,他的面上满是忧色,可见到阿慈后,那双眼睛还是忍不住地亮了许多。

但这一回又好像有些不同,阿慈见到高羡眼中的笑意,笑意之中却又像是夹杂了许多担忧之色。

阿慈还在疑惑,陛下已命左右人等都出去了,只留下身旁那位贴身的总管太监服侍。

那位总管太监李公公,正是当初多嘴,于陛下面前提起阿慈“克夫命”的人。阿慈入内后,颇有些谨慎地看了看他。只是她原以为这李公公既然嘴上没个把门的,行事定也有些欠妥,却不想见到他服侍陛下入座端茶,又指挥身后的小太监们做事,反倒是个手脚麻利、极懂规矩的。再见陛下与他说话时的神情,显然他也是极受陛下的信任。

只是这样的人,且又做到总管太监的位置,当日怎会那样冒冒失失地妄议王妃呢?

阿慈想着,心中不觉便有一些奇怪。

但眼下也容不得她再多想了,陛下坐下后,喊了高羡与阿慈也坐,而后面向阿慈开口便是:“端王妃近来可好?”

阿慈忙要起身答话,又被他的抬手示意给按住了。

阿慈便坐在椅子上略一欠身,答道:“回陛下的话,妾身还好。”

“当日朕与四弟商议,要将你送去封地,听说是你自己不肯?”

“是。是妾身不愿。”

“为何不愿?”

阿慈当下又愣了愣。

她在乍一听见陛下提起封地之事时,心中便已暗暗惊了一下。因怕皇帝是在试探高羡,她便小心翼翼将这口“不去封地”的黑锅甩到了自己身上。然而这会子陛下又问起缘由来,她倒不知高羡曾用的理由是什么了。

眼下御书房里只有他们四个人,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去看高羡的神情,于是阿慈只有小心翼翼撒了个无关痛痒的谎,轻声答道:“原是妾身无用,因端王爷走后大病了一场,后来又出了接二连三的事情,身子便一直不大好。听闻前去封地路远迢迢,妾身只想到这副身子是断受不住的,是以才没成行。”

“陛下是一番好意,妾身却推三阻四的,只怕惹了陛下不快,还望陛下降罪。”

她说着,又起身一福。

这一番话里,阿慈将高羡撇了个一干二净,又表明了自己此番本是迫不得已之举,陛下这才没有再多说什么。

他只微微点了点头,道:“端王妃何罪之有,朕也只是为你二人考虑罢了,自然总有不周到之处,王妃体弱难受颠簸之苦,也在情理之中,起来坐着说话罢。”